日岁月更迭,乾清山又送走了一秋,迎来寒冬。吴清明独坐药亭之中,周遭依旧满布盎然春色,与亭外纷飞的白雪形成奇妙的反差。他抬手,缓缓接住飘落的晶莹雪花,任由凉意自掌心蔓延。
“清明,在想什么呢?”一道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
吴清明如梦初醒,慌忙抬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与局促:“齐……齐㳯师姐,你怎么来了?”
齐㳯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眼波流转间皆是温和:“转眼间,快过去半年了。园子里的药植,经你悉心照料,愈发茁壮了呢。”
吴清明紧抿双唇,沉默良久,似有千言万语卡在喉间难以言说。齐㳯见状,抬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指尖带着如春阳般的暖意。“宗门最近打算安排弟子下山历练,每支队伍都需要一名药师随行照应,你只需在后方辅助,不必涉险。清明,去外面走走,散散心吧。”
少年抬眼,望着师姐温柔的面容,复杂的情绪在心底翻涌,愧疚感更是汹涌而来。
他刚要开口,齐㳯却先一步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药草需得沐浴日月星辰的光辉,承接雨露滋养,方能蓬勃生长;人也需要游走四方吸纳灵气,才会焕发精神。你放心去吧,药园这边,师姐定会替你悉心照料。”
吴清明喉头哽咽,心里的话最终却化作无声,只能别过脑袋。低垂的侧脸下,他眼眶里闪烁的泪光,倒映着天边的雪景。
暮色渐浓,残阳西斜,原本飘雪的晶蓝天空已恢复平静。吴清明将衣袍整理妥帖,向齐㳯师姐郑重道别后,便沿着山道缓缓下山。
行至半途,一道刺目的夕阳余晖突然闯入眼帘。他下意识抬手遮挡,待视线恢复清明,只见五道身影正逆着金光,不疾不徐地朝他走来。
吴清明心头一颤,不自觉地后退半步,神色间满是不安。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闪至他身侧。
“吴师弟,许久不见,此番还得劳烦你与我们拖月峰同行。”陌寒裴眉眼含笑,语气熟稔得仿佛两人从未生分。
吴清明面色发白,垂眸低声道:“陌……陌师兄……对不起,我如今已不再是拖月峰的弟子了。”
陌寒裴爽朗一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什么傻话!当日之事,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话音刚落,许禾小跑着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嘟囔道:“我之前特意求长月师兄来邀你同队,他还一口回绝,装模作样的!”
“我听得很清楚。”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只见一名身姿挺拔的青年缓步走过,
他目光如炬,语气严肃:“此次下山要去的是妖兽肆虐之地,都打起点精神。准备好了就去山门前集合吧,此行带队的还有一人。”
“什么?竟然有两位前辈一同带队?咱们这次出任务,不会真折在外面吧?”黄星脸上满是疑惑与担忧,眉头拧成了麻花。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要是怕死,就别跟着我。”陆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紧接着用力踹了他一脚。
宗门大殿内人头攒动,无数弟子早已在此等候。在大殿的一隅角落,一抹青衣倩影踏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来。她戴着半块青色面纱,只露出一双墨眉凤眼,眼波流转间英气十足,动人至极。一袭白色长裤勾勒出修长身形,周身散发着清冷肃穆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却又不敢轻易靠近。
“这位是澹台师妹,也是你们此行的第二位领队。”长月面带笑意,向众人介绍道,“别看她年纪与你们相仿,实力可比我还要强上几分。”
此言一出,五位弟子皆是满脸震惊。长月作为大师兄,不过二十出头,在同辈中实力出众,鲜少有人能与之匹敌。如今眼前这位看上去不过和他们相仿,十二岁上下的少女,竟有如此高深的修为,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吴清明目不转睛地盯着澹台师姐,目光中不只有惊艳,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面纱之下藏着一个未解之谜。
就在这时,许禾轻轻碰了碰他,挤眉弄眼地调侃道:“师弟要是喜欢,我去帮你问问?”
吴清明慌忙摆手,耳尖瞬间染上一抹红晕。
“哎,你这有啥可扭捏的。咱们这位澹台姑娘不仅容貌出众,名声也是响当当的,宗门里,又有几个弟子不喜欢的。不过师弟你一直待在药园,没听过这些事倒也正常。”许禾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吴清明的肩膀。
“你听我说哦,这修行之道,分为七大境界,还有六大灵相属性。这七大境界,从低到高依次是武体、会心、通气、鸣势、走元,再往上便是地磐和天星之境。长月师兄如今的修为,应该还未达到‘走元’境。可这位澹台师姐,可是已经有了第六境——地磐境的实力!”许禾眼中闪烁着钦佩的光芒,绘声绘色地讲述着。
听闻此言,吴清明瞪大了眼睛:“原来这位澹台师姐如此厉害!”
许禾意犹未尽,接着说道:“这还不算完呢。一般人的灵力属相,不过是风、火、水、雷、木、土这六相中的一种罢了。而且每一种灵相,还得按照在修士灵脉中的精纯度,分为高、中、低三个阶别。可那澹台师姐……”
说到这儿,许禾突然神神秘秘地凑近吴清明,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她不仅六种灵相全都具备,更厉害的是,每一种灵相竟都是高阶灵相!”
听闻此语,吴清明不禁心头一震,这才真切意识到眼前这位澹台师姐的超凡之处。
“所以啊,吴师弟,”许禾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你想想,宗门怎会放心让这样一位天赋异禀的弟子独自涉险呢?依我看,此行必定有宗门里修为更高的长老在暗中护佑。如此一来,咱们这次出任务,稳了!”
吴清明微微点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又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女子偷偷瞥了一眼。心中暗自感慨:“原来这世上,有人天赋竟能强到这般地步,也能弱到像我这般……”
待长月与澹台师姐将注意事项悉数交代完毕,七名弟子便分成两队,各自御剑启程。吴清明、许禾、陌寒、裴子砚四人跟随澹台师姐,余下两人则由长月带领,八柄飞剑刺破云层,化作流光直上九霄。
“此次任务是捣毁兽巢。“长月剑指下方,眉头紧锁,“诡异的是,兽巢竟位于离城镇不过百里的落雁谷——按常理,妖兽绝不会在如此近的地方盘踞。“
“兽类生性多疑,即便繁育幼崽也会选择隐秘之地。“女子的声音裹挟着灵力传来,清越中透着冷冽。
“难道真的有东西能将它们……“她的面纱被罡风掀起一角,露出的下颌线条冷硬如霜。
“具体缘由暂未可知,但为了城中百姓,必须尽快拔除这个隐患。“长月握紧剑诀,正色言语。
吴清明仰头望去,师姐纤细的身影立在剑首,发间玉簪在阳光下折射出幽光。明明她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形却比同行的少年高出半头有余。
窈窕的身姿却能不停流转灵力凝成淡青色光盾,连一丝风刃都未能靠近众人衣角。
吴清明静静地凝望着前方那道倩影,她秀丽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晃荡,纤细白皙的手腕优雅地背在身后,透着一股清丽的气质。
蓦地,那女子微微侧过脸庞,眸光流转间看向了他,轻柔的声音传来:“小师弟无需担忧,此行我定会护你周全。”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话语传入耳中,吴清明只觉一股热意腾地涌上脸颊。
他愣愣地看着她转回头去,恍惚间,不知为何,竟觉得她的嘴角似是勾起了一抹极浅的笑意。
听到这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还是一位姑娘,说出要保护自己的话,吴清明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时,身后的许禾冷不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清明下意识转过头,却见许禾冲他竖起大拇指,脸上还挂着一副“干得漂亮”的神情,那眼神中满是揶揄之意,直看得吴清明一头雾水,心里暗暗犯嘀咕,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随着剑光闪烁,众人眼前陡然出现一抹刺目的红光,脚下的飞剑也随之加快了速度。
等靠近些,才发现那红光是从城池中冒出来的熊熊火光,整座城池似乎正遭受着妖兽的猛烈入侵。
几个瞬息之间,女子和长月已然置身于弟子们的外围,他们手中的剑爆发出赫赫威势,剑刃挥舞间,发出阵阵炸响。四位弟子则迅速将吴清明环绕在中央,结成严密的飞剑阵势。
眼前的场景,勾起了吴清明内心深处那段痛苦的回忆——昔日济湓城被妖兽屠城的惨状,仿佛就在眼前。
而如今,这些妖兽正一一倒在同门师兄们的剑下。他看着众人身上剑气纵横飞射,各种灵力在与妖兽的拼斗中激烈交织,心中陡然涌起一阵酸涩。
原来,他们是如此的厉害啊。还好,当初自己被宗门除名了,没有成为他们的累赘,没有在这样的战斗中拖大家的后腿……
不过盏茶功夫,妖兽或伏尸就地,或仓皇遁入山林。所幸众人及时驰援,城中伤亡未至不可挽回的地步。
吴清明疾步穿行在焦土废墟间,将倒地的伤者逐一扶起。他指尖凝起淡金灵力探入伤者脉络,又从乾坤袋中取出玉瓶,将琥珀色药液喂入伤者口中。这些凝聚着药园灵气的疗伤灵液,甫一入喉,便让昏迷者皱紧的眉头渐渐舒展。
“吴清明!“陆鸣的暴喝惊飞檐下栖鸦,
“凡人自有郎中救治!你把灵草灵药都喂了他们,待会儿同门受伤怎么办?“
吴清明动作未停,指尖仍有条不紊地为伤者施针止血。他抬头时眼神清澈如泉:
“灵草与凡药,都是为了救人治病。他们之中一些人的伤势,根本等不得郎中抓药煎服——“
他指了指不远处面色青紫的老者,“这老伯心脉受损,若不用护心丹吊命,三刻后就要气绝。我带的药份量早有盘算,会留足应急的。至于消耗的药材,等结束后我会用宗门贡献点补上。“
陆鸣张了张嘴,最终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其余弟子见状,也不再多言。
“我去巡查城中残敌,长月师兄在此接应。”女子话音未落,身影已化作一道青芒,消失在烟雾缭绕的城郭上空。
陌寒裴悄然走到吴清明身边,伸手扶住一位受伤的老妪。他目光温和,声音低沉而诚恳:“吴师弟,你心怀仁善是好事,但也别怨陆鸣师兄多言。若是同门重伤垂危,而你恰好耗尽了救命灵药……”
他顿了顿,注视着吴清明的眼睛,“你可曾想过,到那时最煎熬的人会是谁?”
见吴清明沉默不语,陌寒裴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伤者或许能坦然接受命运,可亲手看着同门因无药救治而倒下,这份愧疚与自责,才是最伤人的。换作是我,绝不会怪你分毫,我相信陆鸣师兄也是如此。但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莫要让善意反而成了日后心头的枷锁。”
吴清明怔在原地,目光扫过那些因灵药暂时稳住伤势的百姓:“我懂师兄们的顾虑,大家都是为了周全。只是……”
他攥紧了腰间空掉的药瓶,“若见着人命悬于一线还能无动于衷,我往后夜里闭眼,满脑子怕都是呼救声。”
陌寒裴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抬手揉了揉少年凌乱的发顶,无奈又宠溺地轻笑出声:“我这小师弟啊,真是个没心肠的烂好人……”
暮色渐浓,几个时辰的光景悄然流逝。
城内知县为表感激,将七人妥善安置在城中最气派的客栈。此刻,烛火摇曳,几人围聚在宽敞的宾室中,正热烈商讨着明日的行动计划。
“这些妖兽虽不算难对付,可它们似乎掌握着一种空间的妖术,一旦逃跑起来,很快就会消失无踪。若是贸然闯入巢穴惊动了它们,想要将其彻底剿灭,恐怕会十分棘手。”长月淡淡说道。
女子眸光流转,轻启朱唇:“不如用蔽气符隐匿气息,悄悄潜入,再布置轰雷符,来个瓮中捉鳖?”
陌寒裴闻言,眼中闪过惊喜,连忙附和:“此计甚妙!如此一来,定能将那些妖畜一网打尽。”
长月神色凝重,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这办法可行,但布置和撤离时容不得半点疏忽。轰雷符威力惊人,只是这符无法以灵气引爆,一旦整套符法布置完毕,必须在一刻钟内全部撤离。”
说着,他转头看向吴清明,语重心长道:“吴师弟,明日行动务必紧跟我等。”随即又望向陌寒裴,郑重叮嘱:“你身为大弟子,定要多留意清明师弟,切莫落下他!”
“……”
敲定战术之后,众人围坐烛前,就每个环节展开了细致推演。反复确认蔽气术持续时长,陌寒裴更是将撤离路线在地图上用朱砂勾了又勾。末了还特意用传音术又叮嘱了一遍注意事项。
第一抹晨光撒下,长月将刻着繁复纹路的蔽气符逐一递到众人手中,又分发了叠成三角的轰雷符,指尖凝着灵力将注意事项再次叮嘱。七道身影渐渐没入藤蔓缠绕的山洞口。
洞内湿气裹挟着腐臭扑面而来,众人足尖轻点,踏着嶙峋怪石行进。长月抬手虚画,数道符纸便如灵蝶般贴附在岩壁缝隙。
转过九曲回廊,豁然开朗的巢穴内,数千只三眼魔兽蜷成墨色巨毯,额间竖瞳泛着诡异幽蓝,呼吸间带起阵阵腥风。
长月喉间发紧,暗自庆幸先前决策——若是硬碰硬,仅凭几人之力,想要算数歼灭定是无望。
吴清明攥紧符纸,目光扫过穹顶垂落的钟乳石。就在前方空间骤然开阔之际,一道清冷传音在识海炸开:“分散布符!我以灵力为引,收到传讯即刻回到此处汇合。吴师弟,务必小心!”
他喉结微动,朝着东南方布满蛛网的岩壁疾行,掌心符咒已渗出薄汗。
正低头布符时,一抹幽蓝冷光如鬼火般掠过眼角。吴清明猛然抬头,只见岩壁凹陷处斜生着一株透着蓝光异草——正是他前些日子在药园将师姐种坏的寒月草!
循着光晕前行,蓝光愈发浓烈,碎石小径上竟散落着零星药香。吴清明心跳如鼓,想着给师姐做些补偿。他攥紧腰间黄符,拨开藤蔓的瞬间,呼吸骤然停滞。
眼前竟是一片蓝汪汪的寒月草海,月华般的光晕在叶片间流淌。然而,在花海中央,竟是紧密堆叠着数百枚泛着鳞片光泽的兽卵顶端还残留着未干的黏液,隐隐透出那些魔兽特有的幽蓝纹路。
“布置完毕,快速返回集合!”
耳边突传来长月师兄的传音,他便连忙原路返回,打算将此处的事情告知众人。
然而,当六位师兄师姐的身影终于在朦胧光影中若隐若现,刹那间,整个洞穴剧烈震颤,抬眼的瞬间,师兄师姐周身的空气诡异地扭曲变形,无数猩红竖瞳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蕈,密密麻麻地爬满每一寸空间。
那些眼瞳同时迸发出刺目的红光,空气中响起尖锐的嗡鸣。一道泛着油光的血色结界如活物般缠绕而上,瞬间将六人吞没。
在吴清明眼里,他只看到众人面色如纸,仿佛被抽走魂魄的提线木偶,唯有结界表面翻涌的符文,在红光中闪烁着邪恶的幽芒。
“长月师兄!这究竟怎么回事?!”陆鸣握剑的手指节泛白,声音里满是惊惶与焦急。额间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颌滑落,他望着纹丝不动的长月,又警惕地扫视着不断变幻的诡异空间,眼底尽是无措。
整个结界内的景象如走马灯般轮转不休。前一瞬众人还置身于森然的火山岩浆之间;眨眼间又坠入刺骨的冰海;紧接着地面扭曲成布满獠牙的深渊巨口。众人接连挥出数道灵力攻击,却都如泥牛入海,连结界表面都未激起一丝涟漪。
“长月师兄!”一道清越女声划破混乱,“你先前提过,这类妖兽会用空间之力遁逃吧?”
她望着不断重组的虚幻场景,眸中闪过冷光,“不知它们何时察觉了我们,但眼下这变幻莫测的空间幻阵,可能是他们倾巢而出设下的局,我虽可以找出此阵的阵眼将其破处除,但是时间……”他面色再次凝重下来。
“师兄师姐!这可怎么办?轰雷符马上就要爆了哇!!”黄星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带着哭腔,发颤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襟。
长月与那女子对视一眼,两人眉间皱成死结,紧抿的嘴唇不见一丝血色。长月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握紧腰间佩剑。
“别嚎啦!烦死我了!!”许禾狠狠踹飞脚边石块,剑穗随着剧烈动作疯狂甩动。他烦躁地扯松领口,却压不住眼底翻涌的惧意。
“妈妈!我不想死在这里……都怪陆鸣哥!非要拉我进山修行……我当初拼了命拒绝,现在我要被他害死了啊!”
陆鸣紧锁着眉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这怒斥根本无济于事。
而黄星早已听不进任何斥责,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凄厉的哭嚎着,在不断变幻的血色空间里回荡。
阵外岩壁渗出的水珠顺着吴清明的下颌滚落,他死死盯着结界表面流转的猩红纹路,瞳孔猛地收缩——原本贴着洞壁的轰雷符突然泛起诡异紫光……
“糟了!”
喉间溢出的低语被阵法嗡鸣吞没。想象中雷符连环爆炸的画面在脑海炸开……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电光火石间灵光乍现。他将全身灵力汇聚于右手,掌心终于迸发出一簇微弱的火苗。随着他颤抖的手指轻轻一引,那火苗在木棍上蔓延开来,化作一支跳动的火把。
旋即他转身冲入布满兽卵的巢穴。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朝着黑暗中那数千只闪烁的幽光放声咆哮:
“畜生们!看清楚了!“声音在洞穴中激起阵阵回音,他猛地抬脚,用脚狠狠踏碎身旁一颗兽卵,粘稠的液体顿时喷溅而出。
刹那间,整个巢穴沸腾了。密密麻麻的瞳孔骤然收缩,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骨骼爆裂声,无数三眼巨兽从阴影中显形。獠牙间滴落腐蚀性的唾液,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然而,远处那诡异的幻阵仍旧稳稳地矗立在那里,没有一丝一毫消散的迹象,很明显几人依旧被困在阵法之中,难以脱身。
而雪上加霜的是,那密密麻麻的轰雷符之上,开始出现一道道细碎的紫色裂痕,仿佛随时都会爆炸开来,释放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吴清明紧咬着牙关,脸色因愤怒和焦虑而涨得通红:“算了,赌一把!拼了!”
只见他猛地将手中燃烧着的火把,用力朝着那堆积如山的兽卵之中丢了过去。熊熊燃烧的火焰腾空而起,迅速朝着那些卵壳蔓延而去。
就在火焰即将接触到卵壳的陡然一瞬间,那无数巨兽的眼珠子猛然睁得巨大无比,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其眼皮在剧烈地抖动着,仿佛充满了愤怒和恐惧。
同一时间,幻阵之中那股强大而恐怖的巨大空间力量,竟在刹那间全然消失不见,紧接着,如同汹涌的海浪一般,朝着吴清明所在的方向疯狂地冲来!
“幻阵……怎么突然停了?!”长月瞪大双眼。
陌寒裴猛地攥紧腰间玉佩,瞳孔骤缩:“吴师弟呢?!”他踉跄着转身,却见千余只三眼妖兽张着渗血的獠牙,如黑色潮水般朝着角落的身影扑去。
“吴师弟!”陌寒裴周身灵力炸开。可刚迈出半步,一股无形巨力突然掐住后颈,将他整个人拽回原地。余光瞥见一抹冰蓝色残影擦着耳畔掠过——她发间银铃骤响,身形化作流光,眨眼间便冲向了吴清明。
陌寒裴刚要再度起身冲向那危险之地,却被长月一把拉住了衣襟。紧接着他周身灵力激荡,如同一股无形的巨力,将剩余的弟子紧紧裹挟其中,一刻也不敢耽搁,发了疯似的朝着洞口夺命狂奔。
“臭小子,想啥呢?”
刹那间,数百道轰雷符如同被点燃的引线,齐齐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威力。就在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即将将他们彻底吞没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并不高大却无比坚毅的身影,稳稳地挡在了几人身后。
大部分力量竟被硬生生卸去。紧接着,他迅速回过头,又带着几人朝前方奋力冲去。
巨大的力量引得乌云如墨般滚滚翻涌。长月以及身旁的四名弟子伫立原地,脸上皆笼罩着一层沉重的阴霾。
“尚长老……”长月微微低首,眉头紧锁,嘴唇微动。
这时,那道矮小却坚毅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此刻,他的神情略显疲惫,而他的一条手臂,已被炸得血肉模糊,只剩下半边。
“谁让你们用轰雷符的??”老者的声音虽已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众人。
长月紧咬嘴唇,头垂得更低了,一言不发,脸上满是自责与懊悔,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在此刻凝固。
老者满脸怒容,可眼眶中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打转,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罢了,是老夫失算了,没料到那妖兽竟有这般诡异的招数。”
话音刚落,他神色慌张,脚步匆匆地又冲进那被爆炸削去一大半的巨山之中。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焦急地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出现在众人身旁。
原本凝重如霜的脸色,此时似乎有了些许缓和:“那儿没有澹台丫头的灵气残留,她多半是被空间之力卷到别的地方去了,你们先回去吧。”
说完,老者缓缓转身,想要迈步离开。可他的脚步虚浮,在平坦的地面上竟接连打了几个踉跄,身子晃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直直地跪倒在地,让人看着揪心不已。
长月咬了咬牙,强忍着眼中的泪意,朝众人微微点头。最终,一行人步伐沉重地跟在长月身后,缓缓踏上归途。